第7章 Chapter 7

许京无言，将手臂慢慢抽回来，回头时男人已经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他这才偏头低声问道：“麦一，你认不认识杨蕊？”

这话问得十分唐突，但他不得不问，杨蕊说过的话在他脑子里翻滚了一圈，如果杨蕊是被人利用了呢，如果她的哥哥或是父亲正是这些人之一呢，烫脸的火光让许京的半张脸迅速热起来，将他染成橙色。

他本性多疑，疑问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因为他深知自己就是一张白纸，记忆的空白让他对人们吐出的每一个字节都格外谨慎。

“嘻嘻，”麦一笑了几声，靠近他说道：“许哥这是什么话，我这么关注你，当然认识她了，那不是你的贴身医护吗？”

许京按耐住自己想骂人的冲动，只有两人的逼仄空气中流淌着少年身上汗水与血水混合的腥味，他侧走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对麦一没什么多余的好感。

可能真是他想多了吧。

一个人突然低吼着冲上来，一双圆眼睛肿胀凸出，巩膜上浮现出红白色的脉络膜颜色，说话识物都已不再灵活，整个人活像一只淡水中摇摆尾鳍的金鱼。

许京被这一下扑得有点懵，惯性使得他后退几步稳住身形，他不敢徒手去触碰眼前的丧尸，只能借助身形抬腿朝它踹过去。

这玩意的力气和速度都非比寻常，被他一脚踢碎了腿骨却不觉疼，仍旧低吼着朝他撕咬。

“噗嗤”一声，有人将几乎扒在他身上的丧尸硬生生拽了下去，麦一的打斗动作十分迅速，不过眨眼功夫凶悍的丧尸就被他扔进火海，扑棱棱的几声响过后，有几只说不出名字的鸟儿围绕在两人身旁。

麦一的琥珀色瞳孔倒映着许京毫无血色的脸，他关切地问：“许哥，你没事吧？”

许京摇摇头，得亏他身上的伤口不重，否则他也不知道沾染了丧尸的血后自己会不会发生变异。

现在一切都呈未知数，许京也不得不承认，比起异能者，身为普通人类的他不止弱了一点点，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反应能力。

他感到一阵头晕，火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往外钻，就像是身处一个巨大的万花筒中央，头顶的无尽黑暗逐渐延伸，太阳的光耀与黑暗不断纠缠，他一口咬上自己的食指指节，企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拜托，不要在关键时候发病。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似乎在倒流，这样的感觉令他呼吸不顺，许京瞪起一双毫无生机的双眼直视前方。

空气中有一股海面上才有的咸味，有些湿，衬得人汗涔涔的，身上带着似乎永远也摆脱不了的粘腻，这让他胃酸不断翻涌，觉得“它”就在自己身后盯着他。

明明外面丧尸肆虐，但许京觉得真正的末日就存在于自己身上。

低沉的颤音窸窸窣窣地围绕着许京，仿佛有许多人一同在他耳边嘀咕似的，视觉与听觉双重刺激下，许京踉跄了几下，嘴里嘀咕着：“不要叫我，不要叫我，我没疯，我不是疯子……”

他想起自己刚进疯人院那时候，也时常被许多人围观议论，但他只是失忆了，不是疯了，更没有病。

心底忽然升腾起医生狰狞的脸，他疯狂地向许京叫嚣着，提醒他，尖锐的嗓音逐渐和怪物的颤音重合，许京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名字这么恶心。

“许哥，许哥……”

麦一的呼唤忽远忽近，使得许京霎时间清醒过来，就像是抓紧救命稻草似的，许京攀住麦一的小臂，瞳孔微缩颤抖着问道：“你听到了吗，有东西在实验室里。”

他的指甲用力到从麦一麦色的小臂肌肉深陷进去，仿佛要硬生生抠下一块皮肉似的。

麦一讶异的神情一闪而过，他歪头仔细辨认了一会，笃定道：“许哥你是不是被吓着了，实验室都被那老东西炸没啦！”

炸……没了？

许京一怔，急忙缩回手道：“抱歉，是我太紧张了。”

他的脑子糊成一片，环顾四周才发现不知何时丧尸已经被驱散开了，而他和麦一的周身围着一片炽热的火光，火光外几个疯人院的病患联同那一男一女正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麦一凝视了许京一会，缓缓挤出一个微笑道：“许哥，要不然你跟我们走吧？”

听到这话，许京宕机的大脑才运转起来，他摇摇头：“抱歉麦一，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走。”

事到如今，那该死的记忆他早就不想恢复了，许京只想一头栽在自己那张冰冷的病床上睡上一觉，管它丧尸爆发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逃避可耻，但很有用。

火海里不断有爆炸的冲击波翻涌出来，说话间，那个带着分身的男人朝麦一挥了挥手，他越过火圈，示意麦一先出去，而后才对许京说道：“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尽管开口。”

话音刚落，还没等许京回答，他就转身带着病患们离开了，想来他们应该早有预谋，不然也不会这么顺利。

许京无力地坐在楼梯上，他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隶属于何方，更没有一个像家一样的去处，也许他的归途就该是疯人院。

火焰烤得他后背微烫，也许医生已经死了，如此猛烈的火，总能将一个人化为灰烬的。

他双手支着下巴，背后是滔天的火光，面前是丧尸与人类激烈搏斗后留下的血色战场，这也许是他苏醒过来后第一次感到落寞，太安静了，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有聒噪的吵闹，没有温柔的叮嘱。

就连该死的幻觉也消失了。

“许……京……”

背后突然传来令他惊惧的颤音，许京的后背猛地挺直，低垂的眼睑也再次撑开。

不是幻觉！

一只微烫的蹼爪蓦地扒在他裸露的脚踝上，焦雾中的怪物伴随着升腾在空气中的烟尘悄然出现，它几乎要将许京吞噬，触手迫不及待地抚上许京的伤口。

怪物嗜血。

这一认知让许京感到一股凉意直冲大脑，而他却无法挣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上的血迹被触手上宛若孢子一样的吸盘吸取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