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护士看着他欲言又止，但脚却不受控地挪了进来，也许是看许京太过可怜，她伸手将许京扶了起来，轻轻地问道：“你怎么样？”

许京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护士的依赖，他用力将头靠在护士略显单薄的肩膀上，摇了摇头：“你怎么来了，我记得你今天休假。”

从他的角度向窗外看去，只能看到阴沉泛白的乳状云，今天的天色不好看，远处甚至传来闷闷的雷声，暴雨前的微风总是将路边的枯枝败叶吹得哗啦啦响，搭配窗前永远也扯不掉的铁丝网，处处都充斥着令人绝望的风景。

许京很瘦，但他很高，高挑的少年竭力蜷缩在护士怀里，将自己佝偻得活像一只可怜的虾米，这样的画面本来很滑稽，但现在两人都不想笑。

护士轻轻地用手抚顺他脑后倔强的发丝，耐心解释道：“你忘了，我昨天答应过你，今天治疗之后就来看你。”

听到这话，许京抓着床单的手不禁一紧，他的记忆力在减退，这让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接受的治疗压根没有用。

许京闻着护士侧颈的清香，后者身上的热度似乎温暖了他，他笑了笑，露出自己好看的梨涡：“谢谢杨蕊姐姐，我记起来了。”

雨天特有的潮热气息从窗口灌进来，许京眸光闪动，浅色的眸子一直盯着杨蕊逐渐泛红的耳垂，后者白皙修长的脖颈处带了一点湿意，他说道：“姐姐，很热吗？”

杨蕊飞快地摇了摇头，生硬地转移话题：“他们又对你做什么了？”

许京的面容比昨天见面时更白了一些，就连红润的嘴唇都泛起白色，听到这话时他脸上的笑容顿了顿，随即垂下眼眸，像个孩子似的委屈道：“没什么，医生说只是一点点电流。”

“什么，”杨蕊瞪大眼睛，在听到电流两个字的时候她心里不禁涌起同情，她咬唇，轻声安慰道：“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她与许京相处了足有近三年，深知这个苍白瘦削的少年只是被强行送进这家疯人院的可怜人，也多少听说了一些他背后的故事，作为他的贴身医护，杨蕊深知自己埋在心底的心意。

但这是不被允许的，所以她只好暗暗帮助许京，在每一次惨无人道的治疗之后给予他安慰，甚至在有些时候她会偷偷帮许京改善伙食。

疯人院中的病患危险指数等级排列中并没有许京的名字，杨蕊一度感叹是自己幸运，才没把她和那些危险指数高的狂躁病患绑在一起。

许京垂眸，他的胃里空空如也，一阵阵地调整呼吸，故意将自己的脆弱露出给杨蕊看，没有精神病爱上医护的神话故事，他只想利用她逃离这个恶心的地方。

他收敛目光，放轻声音道：“没关系，我都习惯了，反正也逃不掉，不是吗？”

人们总是会将病患不自觉地放在弱者的选项栏里，尤其是许京这种添加了一点悲惨身世的病人，许京没有家人，就算有，他也不记得。

空白的人生给了他完全不一样的体验，许京崇尚自由，但他需要别人的帮助才可以……

杨蕊果然如他料想的一般，皱起眉不断地给予他柔情的安慰，她的身世背景不简单，这一点从她姣好的礼仪和单纯的心思就能看得出，更何况她每一次拿来的食物也都不是疯人院该有的东西。

她轻声呢喃：“小京，你想出去看看吗？”

闻言，许京的心里一紧，面上却不显，他微笑地看向杨蕊背包一角的防身喷雾，说道：“我是病人，出不去。”

他心里冷笑，并没有做出过多的期待反应，谁知道那些人会利用杨蕊给他安排什么更加残酷的折磨，他不相信，也不想信。

只要埋下一颗种子就够了，急功近利只会让他所做的一切都回归零点。

杨蕊听了这话，眨眨眼道：“你答应我，乖乖地待在病房，我会找机会带你出去逛逛的。”

如往常一样，许京乖巧地应下杨蕊的请求，并且许诺下许多条诸如好好吃药安心休息这类的誓言，在杨蕊留下几块巧克力离开后，他瞥了一眼房间内的摄像头，靠近窗户看向窗外。

雨水已经下来了，不成线的雨丝充斥着泥土的涩味，在这样闷热的雨季里，许京又看见有发狂的病人被送进了大楼的一角。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几个了？

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这家疯人院里的病患都不一般，比如三楼的名叫麦一的年轻人，像是个魔术师，竟然是因为杀了人被关进来的。

麦一坚信这世界存在某种魔法，例如他可以随时通过手势召唤小鸟。

许京不在乎，那些不断扑棱着羽毛的飞禽总是令他感到烦躁，他看不出它们的美，他觉得自己是个毫无乐趣的人。

他很聪明，从前应该接受过高等教育，医生曾说过他的智商远远高于常人，这也是他们无法对他评估危险等级的原因之一。

许京将制作精美的心形巧克力塞进嘴里，丝滑甜腻的气息在嘴里化开，比苦涩难闻的药片好吃，这也许是外面送给情人的巧克力，他没有多想，将剩下的巧克力藏了起来。

疯人院中的病患都有偷偷藏东西的习惯，断掉的牙刷，医护遗落的针管，或者自己认为的重要的东西。

许京没有这种嗜好，他不喜欢甜食，却不能将它们无情地丢进垃圾桶，这会害了杨蕊，毕竟医护不能给病人私自带东西吃，他翻开枕套，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药盒，里面有许多被他折成星星的糖纸。

杨蕊喜欢他这双手折出的东西，也许可以将它们存一存送给她。

许京冷着脸半靠在床边，被刘海遮住的前额和眼睛看不出神色，瘦削的身材和阴影混作一团，他明明是这个房间最鲜活的生命，但却也是这个房间为数不多的一抹暗色。

他冷静下来，细致地思考，指节突出的手指在膝盖上一下下轻敲，这里的病患他几乎都见过，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与常人不同的能力，为什么身为普通人的他会被送进来？

院长到底想从他的记忆里探寻到什么，还是说……

许京突然想到自己逐渐紊乱的记忆和糟糕的情绪，猛地意识到也许那些治疗对他来说并不是恢复记忆的渠道，而是要让他彻底变成一个疯子。